「看來激將法對葛葉很有效哦?」挑釁中夾雜著關懷,實則是利用玩笑將真心悄悄掩埋,兩人素來都是這種相處模式,為的是不讓臉皮薄的誰因害臊而介懷。
「囉嗦啦!」忿忿躲開搓上腦門的手,葛葉覺得自己根本啞巴吃黃蓮,當時氣氛都到位了,他怎麼可能不去配合,他只是討厭社交,又不是不會讀空氣!
拿起盛滿冰水的杯子替人冰鎮熟透的臉,叶不是不能理解吸血鬼豁出去的原因,可變成現在這副半死不活的狀態就真的有比較好嗎?「平常只是個會回嘴的臭小鬼啊,怎麼這種時候變得這麼成熟了。」
「蛤?」
事情源於某場大型活動後,超乎預期的盛況令主辦單位收穫滿滿,故包下市區某間著名的餐酒館酬謝。
對於亟欲宣泄壓力的眾人來說,只要能將得來不易的快樂無限上綱,怎麼實現從來不是重點,看著眼前宛如叫喚地獄的景象,大部分的人大概都能有所體悟,慶功宴儼然是個假借慰勞名義行狂歡之實的幌子。
起初大家都還很拘謹,豈料幾杯黃湯下肚後,情緒因疊加的酒精濃度沸騰,搭上血液的順風車走遍全身,最後蒸餾入心窩處,熬成滿腔熱血。
熱情與爆棚的自信燙熟了怕生的性格、揮發了無謂的矜持,人們的臉孔不再陌生,無論前來攀談的人是誰,都能毫無顧忌地搭拉著彼此的肩。
他們時而慷慨激昂、時而痛哭流涕,那些隨意湊在對方耳邊吹牛、胡扯的不切實際,全被醉意薰陶成肺腑之言,勸入自己的心坎,好像彼此是交心多年的摯友般,敞開話匣子大聊特聊。
在同事間吃得頗開的叶被酒局牽制住腳步,不斷和前來祝賀的前輩們相互較量,連不擅長待在會耗費能量的社交場合的葛葉,也經不住大夥們興致高昂的遊說,仰頭將滲了汽水的調酒一飲而盡。
碳酸形成的氣泡猶如小型炸彈,持續對口腔粘膜進行轟炸,帶頭打前鋒的甜味挾著酒水沖過舌面,幸虧有檸檬與水果的香氣替酒精打好掩護,滲入味蕾的前調才沒那麼毒辣。
無奈偷渡在裡頭的苦味卻死死攀著食道內壁,抓準酒氣上衝的時機躍上舌根,強行佔據他的味覺,久久無法散去。
維持不過幾秒的從容隨之破滅,葛葉收回向歡呼聲致意的手,捂住喉嚨倉皇竄逃,滑稽的反應引發眾人哄堂大笑。
叶未因搭檔無情的拋棄怯戰,反倒愈挫愈勇,一肩扛下組合的面子持續在前線奮鬥,偶爾用餘光關心獨自往返廁所與座位間的人影。
距離的限制模糊了吸血鬼的神情,誰也無從判斷那雙彷徨的手,是正受酒勁折磨而無能為力,抑或羞於提及的寂寞才感到無措。
無論事實為何,葛葉始終沒有出聲叨擾眾人的興頭,選擇坐在位置上默默消化,既安靜又消極的身影,在眼前熱鬧的群聚場合中顯得有些單薄。
不過,就算近在呎尺,也沒有人能從葛葉微微蹙起的眉頭中,窺見深鎖於其中的秘密。是因為活了百年,眼下的苦難不值得一提,又或者不想因為無法共鳴的情緒,淪為他人口中的笑柄呢?總而言之,那些疑問早在被外人提起前,一概被他跋扈的笑顏與囂張的言語敷衍帶過。
唯獨叶總攜著滿腔的好奇,執意將那些裹了塵土的回憶抽絲剝繭,取出塵封在裡頭的情意,強行賦予它們新的意義。
誰讓葛葉總把如炬的目光留給人群中的自己,害得他也著急想把什麼東西贈予對方……哪怕那份情感的重量從來就不對等。
待被人點出他喝酒不專心的毛病後,叶乾脆將錯就錯,讓虛浮不穩的步伐成為事實,成功從混亂的酒場中脫身,回去騷擾萎靡在位置上的吸血鬼。
「葛葉果然還沒長大啊,真拿葛葉沒辦法啊。」
「......蛤?」
人是回來了,還附加一串冷嘲熱諷,葛葉誹腹叶很好意思,難道一聽見有誰調侃他家的搭擋是嬰兒喝不了酒、ChroNoir是親子組合、節目要不要改成教育走向等等,就追上去接連勸酒的人有比較成熟?
在場的人都和他們認識多久了,誰還看不出叶是在護短,灌別人酒的行徑與其說是幫搭檔圓場,倒不如說是在警告對方,拿別人取樂前先掂掂個人的斤兩,真是怪難為情的。
......也有點高興就是了。
「我看你也不像沒事吧?」吸血鬼將升溫的臉頰歸咎於上頭的酒精,把話題的矛頭指向對方。
儘管他有一大段時間都在神遊,不過他可沒漏看搭檔混跡於酒鬼群中的醉態,就算現在叶表面裝得再怎麼正經,那逐漸增大的音量,以及走動時偶爾踉蹌的腳步,都能說明他早已不勝酒力。
說到底,他倆就是一丘之貉啊,叶到底有什麼資格說他?
「該喝的還是躲不了嘛,但我會這樣做哦,我示範給葛葉看。」
叶拿起桌上的空杯演示自己是如何偷吃步的,幾乎把一半的酒都潑到地上的喝法害葛葉荒唐得笑出聲,大家絕對是醉了才沒發現叶這麼荒謬的做法,這樣就算了,剛剛還聽到有人誇讚叶是酒豪,真的快把他給笑死。
當事人在被吐槽後非但沒有感到羞愧,反倒雙手插腰、仰起頭改用鼻孔看人,模樣好不神氣,好像他脫口而出的嫌棄對叶來說不是貶低,更像是至高無上的讚美,「臉皮有夠厚的欸叶!」
「嘿嘿,至少我笑到最後啊,不像某個人……」
「嗯?像誰!說清、嘔咳……」
嬉笑打鬧刺激了胃袋,胃酸在裡頭翻江倒海,驚覺不妙的吸血鬼迅速拽過搭檔的手,搶在胃酸衝上心口前,逕自啜起杯中的水。
叶喂了一聲,兩人四目相交,葛葉一雙向上抬望的眼,恰巧透過水面的映射,收入間接照明的微光。
那對紅色琉璃珠漫著朦朧的水氣,若有似乎的迷醉是受酒精浸染,抑或生理反應所致,叶尚未看清,恍惚間就被人牽著來到雨夜過後的花園,受邀一同醉心於霧裡看花的美。
小小顆、掛在眼眶來不及擦掉的生理淚水,成了懸在花瓣邊緣的露珠,搖搖欲墜,痛訴著吸血鬼身不由己的處境,襯得他有那麼點楚楚可憐。
叶沒捨得把「自己拿著喝」說出口,只顧著感受如戰鼓般急促的心跳聲,時刻催促他替人擔下這份「醉名」。
葛葉意味深長的哼了哼,叶沒有作聲,他便更加肯定是叶自己想走,又不好意思講才拿他當藉口。
無所謂啦,反正被消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大家也都習以為常,他愛怎麼講就怎麼講吧。
咕噥了句隨意,吸血鬼自然地靠向搭檔的肩,隨重量一併傳遞過去的咬字雖然含糊不清,體貼對方的心緒卻再清晰不過。
他們總是這樣,嘴上說著仁至義盡,實際做的盡是為對方著想的全心全意,會願意這麼犧牲,無非是想讓這齣戲演得再逼真些。
頭頂月光,身披滿天星空,兩道搖搖晃晃的身影相互攙扶著淡出眾人的視野,藉著微醺的情愫緊貼相依。直至分開入座,不乾不脆的黏膩替兩人的背影沾裹上那麼點、依依不捨的味道,擺明就是在向外人炫耀,他倆要好得連早退也能升格成一樁美談,叫旁人怎麼能不傾羨呢。
——
醉酒的暈眩與計程車獨特的氣味相互加乘,葛葉較往常更容易暈車,叶也覺得心口像有地獄的業火燒灼,他嘗試調整坐姿,不小心碰到吸血鬼,異樣的觸覺體驗稍微淡化不適,於是他悄悄收攏五指,假裝勾到對方的小指是項無心之舉。
現下兩人都自顧不暇,思考能力鈍化的吸血鬼應該不會為此多想,若照以往,對方不喜歡會自己挪開,屆時他在好好道歉解釋就好。
殊不知叶思索該如何為自己的「不小心」開脫,吸血鬼趁著車子顛簸之際,將其餘四指全部塞進他手心拱起的窄縫裡。
「……」
叶惡向膽邊生,突然收緊覆在搭檔上方的手,可不過幾秒又鬆開,改對其中的纖細指節捏了捏,大抵是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越界,欲用玩笑性質的動作撲滅曖昧的火苗。
他也明白這種掩蓋對搭檔「性騷擾」事實的行為過於牽強,無疑是欲蓋彌彰,遲遲不敢轉向吸血鬼,等到對方真的沒有其他動靜,才敢移動視線悄悄打量。
「葛葉的耳朵剛剛有那麼紅嗎?」
心中的疑問還停在嘴邊,葛葉已經先一步把手抽走。
「……幹嘛?」
「什麼?」究竟是他注視裡的企圖太過顯目,誘發他人本能的危機感,還是葛葉自己先按捺不住微妙的氣氛,所以害臊得乾脆逃離呢。「哦,看葛葉『臉色』不太好,所以想關心一下啊。」叶順勢收回手,觀察著對方的反應,不曉得自己是否該替方才的肢體交流用誤會來緩頰。
「嗯……」
所幸葛葉沒有追究,除了沒有針對叶的作為提出質問,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的舉動,單純是一個勁地用目光追逐飛逝的景色,或許也是在替自己的情不自禁找什麼掩護。
車輛飛快行駛在鬧區中,穿過燈紅酒綠的招牌、越過幾盞照明用的街燈,車內的視野忽明忽暗,如他單向的戀慕之情,盼到曙光乍現,轉瞬之間又消逝無蹤。
還是司機的出聲提醒才喚回他倆不約而同望向窗外的視線,叶即時把鑰匙塞進他的手中,要臉色鐵青的人快點下車開門,自己則負責墊後付錢,給方才的局面一個臺階下。
也想給自己過熱的腦袋一點冷卻的時間。
——
吸血鬼一進家門就直奔廁所吐得昏天暗地,彷彿連三魂七魄都快嘔出,嚇得叶的酒意也跟著醒得七七八八,連忙衝進房裡翻找換洗衣物,把對方送至浴室門口後,又趕回案發現場接手剩下的清潔工作。
直到洗好澡從浴室出來,深受酒精遺毒的葛葉仍呆滯著一張臉,尤其經過剛剛那一遭,從前的能言善道不復存在,還能呢喃自己死期將至已經是盡了畢生最大的努力。
啪地一聲,他面部向下朝沙發椅倒去,將不怎麼合身的衣物拉整好後便不再動彈,然而同他一樣泥菩薩過江的叶,委身跪在馬桶邊清理的背影仍在他腦中揮之不去,吸血鬼絞盡腦汁想了許久,依舊連一句感謝的話也擠不出,可眼裡早已因這份感動釀滿了千言萬語。
「葛葉現在才知道我的好嗎?」也洗好澡的叶哪能愧對這份言不由衷的謝意,靠著那雙眼裡強烈的情份打起精神,泡來蜂蜜水塞進對方手裡。「吶。」
別看叶像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,其實他的內心位正為這份餘裕倍感僥幸,就是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,他才不至於完全失守,能夠努力克制莫名高漲的情慾,還有足夠的力氣協助善後,專心品嚐泡好的飲品,檢視比例的調配不會因發脹得腦袋變得混沌。
嗅見香甜清爽的氣味,吸血鬼垂死病中驚坐起,接過杯子大快朵頤起來,叶見自家搭檔喝得那麼開心,便把自己喝沒幾口的飲料讓渡給對方。
兩個馬克杯沒一會兒就都見了底,葛葉的精神肉眼可見的好轉,意猶未盡地舔舐殘留在嘴角的汁水,偶爾抿住下唇,細細品味滲入唇縫裡蜜液。
眼前的畫面看著實在香豔,刻在皮質下的觸覺記憶,時刻替叶想起車上那時、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掌心摩擦的感覺,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該超譯,卻不曉得該做何反應,只得一個勁地拚命深呼吸來平復心情。
無奈罪魁禍首對他的異樣充耳不聞,放任露骨的情感在他面前遊走,依依不捨吮著幾口空杯的杯緣,好像這麼做就能生出新的蜂蜜水來飽足口腹之慾。
叶不難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在酒後失控了。
「杯子空了,我再去倒。」
繼續待在原地一定會出事,叶果斷撈走兩只馬克杯走回廚房,在沖洗杯子前,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被人吻過的杯口好半晌,指頭反覆在杯緣處搓挲,似乎在躊躇、掙扎著什麼。待吸血鬼催促的聲音從外頭傳來,叶抱著做壞事的心情直接將自己的杯子斟滿,於吸血鬼不知情的注視下,雙唇覆蓋對方喝過的位置,既明目張膽又心虛的、品嚐間接接吻的滋味。
縱使腦內大量的多巴胺再三放大小情小愛捎來的喜悅,鼓譟壓抑許久的表現欲,要叶大方地向吸血鬼展示自己特地在心中為他預留的位置,奈何在理性與感性間琢磨,叶只得到自己只有點到為止的勇氣、畏懼過分明朗的心態會無法自持的結論。
倘若他擅自昇華對方眼中的自己,曲解他們嘴裡的玩笑,誤把友好當作愛情,因而捧起那張通紅的俊臉,趁勢說出自己藏了多年的話,那他們維持多年的關係一定會……
他不敢想像葛葉刻意迴避和他相處的時機,或者在每次的視線交會時,有意無意地閃躲他的目光,所以不如維持像現在這樣、膝蓋互碰也不會刻意躲開的距離,讓他能夠沉浸在不經意的肢體碰觸所捎來的、微不足道的快樂中。
話題持續到一個階段,吸血鬼聲線極度放鬆,混著倦意的的內容讓人摸不著頭緒,連早該習慣搭檔跳痛思維的叶也聽不懂,只好上手搓揉那頭亂髮以表附和,將眼底的愛意勉強收治在「寵溺」的範圍裡。
在他人揮舞手臂反抗時,叶藉尿遁離開現場,不料起身的力道過猛,雙腿撞到桌子,眼看翻倒的杯子就要滾下桌緣,他著急上前穩固,吸血鬼的手也在這時跟著搭了上來。
兩人的手相撞的剎那,葛葉望過來的眼神在埋怨,不滿自己這麼好面子的人都鼓起勇氣接住叶拋出的球了,怎麼對方又突然決定見好就收,不願意接續下文了。
而這般真情流露也恰恰為始於車上、延續至今的一切做足解釋,那些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並非是叶一廂情願的錯覺,葛葉那時亦抱著躍躍欲試的心態,想和他邁入另一段截然不同的關係啊。
——
他們靠得很近,近得連彼此刷了牙後、滲著薄荷香的酒氣也能聞見,但葛葉不討厭,甚至相當好奇,他從未想過這股氣味和著曖昧情愫的空氣,會以一種全新的面貌顛覆他的印象。
他忍不住湊得更近,想再多加確認這些嗅覺的饗宴是否源自美好的誤會,待他大口吸氣時,搭擋向來自肅的體味淹沒他的鼻息,葛葉忽然變得貪婪,大肆用鼻子掠捕飄散於周遭的費洛蒙,張嘴就想咬下氣味最為濃郁的一處,牙齒卻軟得連薄嫩的頸側肌膚都啃不破,吸血鬼早已深深沉溺其中,沒入頸窩的神情已然迷醉。
叶抬手替人收拾臉邊細碎的髮,不理解對方究竟是怕癢所以傻笑個不停,抑或是在為得逞的任性沾沾自喜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葛葉沒有拒絕不請自來的觸碰,反而主動拽住他準備離去的手,要叶像捧著珍寶般,繼續將自己視為掌上的一顆明珠。
一盞若有似無的微弱光火在葛葉眼中搖曳,叶放輕托著他人靠往自己的動作,溫聲哄著吸血鬼自行前湊,深怕一個不小心,燃起的一小撮希望便會熄滅。待到距離縮至彷彿開口就能吃掉彼此的呼吸,叶的眼神緩緩向下示意,雙唇幾度開闔,欲說還休……他仍覺得不可思議,明明之前對方都要自己別碰他的。
葛葉錯認叶是想趁其不備,先一步展開攻勢,凝聚在眼底的好勝心剎時竄起,緊緊追在叶的視線後。
「葛葉清醒後不能把今天這件事全部怪罪在我頭上哦。」
「會先拿這種事調侃我的人是你吧叶。」
他們沒有告白,僅有應允雙唇碰上前、那聲輕顫的音節,試探性地淺淺點在唇瓣上。唇肉獨有的軟韌立刻活躍貧瘠的神經細胞,激化探索彼此的未知的渴求,好比亞當與夏娃摘下禁果後,對於慾望的尺度從此深受初嚐的那一口擺佈。
說到底,誰沒事會去想像跟男人接吻的感覺,更何況是意淫自家搭擋?如果用「再也忘不了」這句話作為初吻的感想,又會不會太過不切實際,誇大其辭呢?
叶睜眼偷瞄,欲從對方略為糾結的面部表情中尋求認同,意外發現葛葉亦是如此,正微瞇著條眼縫盯著他瞧,且在對上視線時,或許是羞於被人察覺自己正迫切地用唇舌渴求著誰的聲響,遂把掌心捂在積極進攻的人耳朵上,要人非禮勿聽。
叶莞爾,沒有戳破吸血鬼,這麼做只會他的渴望於自己腦中更加立體,只有趁著換氣的空擋,用氣音揶揄對方應該要遮住他的眼睛。
隨著時間推移,漸入佳境的兩人越發熟悉口中的彼此,借鑒平日遊戲裡套招的技倆,使對招的步數再多變些。有時趨緩,要請君入甕,有時又忽然變得激進,迫人只能提前揭底,於這個天還要亮不亮的夜裡,他們連番用親吻去挑戰彼此的底線。
等到間歇性的休戰時,再讓唇肉的相貼平定混亂的思緒,舌瓣的吮舐撫平紊亂的氣息,隨後有誰出其不意的擁抱像是埋伏多時的突襲,制止了撓不到癢處的挑釁。
不過,叶還是想用浪漫一點的角度來詮釋吸血鬼的主動,把緊緊箍在自己身上的雙臂形容成一枚精實飽滿的圓月,恰逢在愛河的大潮之日出現,因而讓尚在緩緩堆疊、層層遞進的愛意隨之暴漲,溢出心牆構築的堤防。
只是吸血鬼不擅長操控開關閘門的時機,無法招架湍急的水勢而滅頂,是叶乘風破浪撈起在水中載浮載沉的他,操縱起水流行徑的方向,讓它們能延著彼此交融的身影,穿越唇舌間搭起的橋樑,漫過起伏的胸口,順著血管的舒張順利導回心尖,即時遏制強烈的欲望氾濫成災,恰到好處的滋養了彼此對愛求之若渴的心靈沙洲。
——
半夢半醒間一直聽見手機響個不停,叶伸手摸索手機的位置,卻忘記自己當前身處何處,一個翻身便從沙發上滾了下去。
疼痛徹底將他從睡夢中拉回現實,他難受的哀號,睏倦之中透著不解,一時半會沒想起自己怎麼會以這種方式起床。
等到身體緩過勁,叶起身尋找不知落哪去的髮圈,視線恰巧掃過桌面上的兩只杯子,腦中逐漸浮現零星的片段,而杯子旁乾涸的液體,似乎與在移動時、嘴邊淡淡的口水味有著什麼樣的聯繫。
當他還在找尋其中的關聯性,身後正好傳來了模糊的夢囈,他回頭,盯著套著他的衣服、縮在沙發上熟睡的吸血鬼,要醉不醉的兩人在沙發上親成一團的畫面遂即躍於眼前。
「......」
被擱置的羞恥心總算復位,叶紅著臉,反覆思索這段記憶最後的斷點,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,除卻臉上印有夢境來訪過的軌跡,他們衣衫尚且完整,彼此露出的每一寸肌膚都沒有被烙上任何曖昧的痕跡……
巡視客廳一圈,地板上沒有殘留奇怪的液體、沒有奇怪的衛生紙團,也沒有物品破碎後的殘塊,想來他們那時把精力全都投注在親吻的這件事上,沒有餘力去支撐彼此進行到下一個環節。對此,叶鬆了口氣,儘管那聲長嘆聽起來也有那麼點惋惜的意思。
再次響起手機中斷他的思考,叶清了清喉嚨,向經紀人解釋通知欄上那一排的未接是怎麼回事外,順帶提出想調整這次收錄的時間。昨晚同在會場見證一切的經紀人早有此意,打這通電話來也只是想確認兩人的狀況而已。
待和經紀人的協調告一段落,叶打算前去浴室盥洗,眼角瞥見沙發上的吸血鬼急忙閉起眼睛的樣子,他的嘴角幾乎是無法克制的高高揚起。
「我剛剛跟經紀人通過電話了哦。」
吸血鬼沒有回應,緊閉著眼皮試圖裝睡,而叶就杵在原地,細看那眼皮底下胡亂轉動的眼珠子,是如何出賣他慌張的心情,良久,葛葉終於掩著臉面投降,低聲咕噥著想起什麼,覺得自己快要死了。
叶推了下吸血鬼的手臂,要對方別是這種反應,兩情相悅又不是誰的錯,要是他覺得不自在,他不就也挺尷尬的嗎?
見吸血鬼沒有回話的意願,兀自縮在沙發上糾結,叶調整斷句的方式,令那些漸弱至呢喃的問句變得更耐人尋味,「老實說,我不記得後面發生什麼事情了,假設真的有什麼的話也……葛葉有覺得哪裡痛嗎?」
「什麼?沒有!我記得我們沒有幹嘛啊……應該沒有?沒有吧!」
「欸?葛葉看起來好抗拒哦,明明是葛葉說可以我才親……」
「啊──好了,你分明記得很清楚啊!不要說了!」
果然還是得由這種互動方式打破沉默,兩人的對話才能迎來重新整頓的契機,若能逼得葛葉扯著嗓子叫嚷,那目的也算是順利達成了。「嘛、回到原題,剛剛經紀人打過來了,我有先跟他說明狀況,他的意思是、反正我們今天只有自己公司的收錄,往後推遲幾個小時也沒問題,葛葉很累的話可以換去我房間睡。」
大概是獲得能夠合理拖延的承諾後感到安心,葛葉緊繃的身形鬆懈了許多,轉身調整好靠枕後睡下,「都跟你在這裡擠一個晚上了,再睡幾個小時的沙發也沒差吧。」
「……也是。」話鋒語氣導向日常,誰都沒有對現況提出多餘的疑慮,凌晨的事情權當是酒後的衝動吧。「那我先去做點東西吃,做好之後要叫葛葉起床嗎?」雖然這個結果並不是那麼令人滿意,但對他們組合來說已經是最適當的發展了。
叶努力運轉停擺了整個晚上的腦袋,尋思什麼料理會讓宿醉的人比較好入喉之際,忽然被從沙發邊緣竄出的手攔住去路,他疑惑的低下頭,看見葛葉正囁嚅著嘴巴,吞吞吐吐,似是有話要說。
「怎麼了?想吐嗎?我去搬垃圾桶過來,葛葉等我、」
「不是!」
吸血鬼指出叶昨天各種奔波忙碌,盡做些份外的事情,現在難得清閒,就這麼待下來和自己一起休息不好嗎?說著,還動手拽住對他人的衣角,完全不予人離開的機會。
叶咦了一聲,對葛葉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訝異,但又不敢對吸血鬼是否在挽留他的猜測抱有期望,不想對方紅得快滴出血來的頰肉直接應證他的猜想,與此同時,叶也失去隨意取笑的餘裕,因為當他真的躺回去時,身旁的人居然自動把毯子的一角披過來,叶直覺自己的臉況一定是龜笑鱉沒尾。
遙想之前外出推生的回憶,房間的床很大,大得兩個身高將近一百八的大男人翻兩圈也不會碰見對方,葛葉硬是堅持要自己蓋一條被子,全程捲曲著身體背對他睡覺,叶除了「提防」這兩個字外,實在想不出什麼字詞來形容吸血鬼的舉止。
所以他會去計算葛葉呼吸的頻率,確認對方入睡後,小心翼翼把快掉出床緣的人撈回床上。儘管他已經儘量放輕手腳,吸血鬼還是醒了過來,瞇著朦朧的睡眼回望,對上叶不好意思的目光,叶當下立刻道歉,表明自己沒有什麼心思,但葛葉什麼也沒回,裹緊被單後就又轉回去睡了……而他們的距離仍舊維持在睡前的狀態,天各一方。
時至今日,葛葉不敢面對他,也僅是用手橫在臉前面,只要稍加施力,就能輕易地挪開阻擋在兩人中的那座山,讓視線撫過細長的眼睫,攀上眉峰上紮營,任閒著的五指描繪深邃的五官輪廓,替人擦去殘留在嘴角的唾沫。
更能即時逮住那隻、為了抵抗止不住的癢自皮膚侵入胸腔而高高舉起的手,靜心感受體現在上頭的生理反應。
葛葉在發抖啊。
這傢伙總算瞭解擔任先鋒的忐忑了吧,不過為什麼他提不起幸災樂活的興致呢?是因為未知的局勢讓葛葉緊張得要命,對方竟還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付諸行動嗎?
落於人後的不甘成了一技當頭棒喝,打亂叶強裝鎮定的節奏,迫使即將出口的「葛葉不覺得擠嗎?」「毯子一條夠嗎?」,全被打結的思緒簡化成一句「這樣好嗎?」
暗戀一個人好比獨自在海裡漂泊,向前望不見山,回頭尋不見路,永遠捉摸不透彼此的心思,更多是恐懼扭曲那份善意,只敢待在原地,盼著誰能拖著自己上岸。
而使勁揮動雙臂、努力向前划行,卻又數度被洶湧的暗流沖回原點的叶,更沒想過自己如此拙劣的表現能換得葛葉的答覆……
「沒什麼不好……如果是跟你的話。」
話雖說得輕巧,裡頭蘊含能量卻使叶得以掙脫纏在腳腕上的漩渦,卯足全力向上游去,破開水面抓握住探過來的援手。
如同車上那會,叶將手指朝掌心收合,又不同車上那時,不讓緊抓的力道滲進名為打鬧的雜質,視吸血鬼回扣的五指如浮木,珍視地一遍又一遍撫摸著,無非是想把自己的存在,延著他人象徵感情的掌紋線,揉入賦予生命寓意的脈搏中。
葛葉何嘗看不見叶的視野所及範圍盡是自己,索性也將真心託付給全神貫注的凝視,允許叶的身影入住他的眼眶,長居於他的心房。
在離開沙發後、各自行動的日子裡,兩人仍然沒有親口向彼此說過我愛你,但從今往後能夠隨意牽進掌心、肆意緊握的手,早已將兩顆相映的心,緊緊地維繫在一起。
Fin.